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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个思想实验读懂《三体》(6-10)

来自主题:科幻故事的逻辑

【第6个思想实验,如果面对外星人的侵略,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社会架构来应对?】

我们先来看小说里的故事是怎么发展的。看见三体人来了,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背景,因为社会一下达成了共识,现在不是你们科学家在预言了,而是真的来了。而且这次的外敌入侵和之前的全不一样,这个侵略者占领地球之后,是不会和我们发生民族融合的,人类就死定了。一旦形成共识,就会导出一个结果,就是极权政府会抬头。结果,整个世界进入了一次极权政府回归的潮流。

在文化上,政府开始管控文化。在经济上,就会开始推行平均主义,放弃自然经济,最后干脆使用配给制,粮食、物资全都由政府配给。结果,这样的政治体制和经济政策,带来一个结果,就是三体人还没来呢,人类社会自己先崩溃了。人类进入了一个叫大低谷的时代,先是经济崩溃了,各地银行出现挤兑潮,后来很多国家的政府宣布破产,结果一发不可收拾,各地进入无政府状态了。你看,人类本来是想振奋一下,往高处蹦一下,结果反而是一头栽倒在地上了。人类进入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黑暗时期,整整50年,地球变成了地狱,到处都是人吃人,暴徒横行,世界人口从83亿降到了35亿,死了50亿人啊。

这是这个思想实验的前半段,等于小说又在虚拟的情节里,把破坏自然经济的可怕后果又给我们演练了一遍。其实,这种亏人类吃得不少了,这个道理早就想明白了。当然这次也是情有可原,这不是外星人要来嘛,算是特殊情况吧,所以一时糊涂又给忘了。作者在小说里,讲述了一个可怕的故事,给我们又提了一次醒。

那我们再来看看这个思想实验的下半段,在大低谷的尾声,也就是2080年左右,人类世界开始触底反弹了,爆发了第二次启蒙运动,第二次文艺复兴。人类就是这样,经历了苦难之后,会出现一大拨哲人,进行一大拨反省。这次人类提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口号,叫:“给岁月以文明,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。”大概的意思是,宁可像一个人一样被三体人灭掉,也不能像蚂蚁一样赖活着。要是不文明,再有岁月也没意义,就是活得再长也没意义。
人类想明白这些之后,各国也都不搞集中生产了,也不教民众怎么做人了,每个人的心情都是,别跟我说什么战胜三体人,什么远大理想,别跟我扯这些,我们就想过好眼前的小日子,穿西装,看手表,文明一秒是一秒。

没想到,因为个体的解放,自由交易的恢复,整个社会的活力反而给调动起来了,全世界的经济也振兴了。经济一好,各种科技水准也追上来了。当然,智子还在上面封着人类理论物理的天花板,但是不影响各种应用技术突飞猛进。在接下来的这100年时间里,人类的文明蹭地一下就又站起来了,而且还反超了之前的科技水平。那这时候人类的信心就又回来了,说哎,我们本来是想最后过一段快乐文明日子的,现在反而更厉害了。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研发一下战舰呢,试着打一打呢?结果,人类这一研究,就彻底厉害了,反而有了捍卫地球的信心了。关于人类的武器怎么厉害,等一会我们再说。我们先来看一下人类的这次经济和科技的振兴。其实也很好理解,政治上松绑,自然给经济释放了活力,经济繁荣之后,科技当然也就突飞猛进了。

这个段落,小说带着我们来了一次大畅想,这是一个涉及政治学、社会学和经济学的大型思想实验。我们来看,这段人类的历史一共180年,分成两块,前80年和后100年。前80年,人类主观上想富国强兵,但是结果反而是民穷财尽。后100年呢,人类在主观上是想顺其自然,结果反而是富国强兵了。这个事怎么和我们的直觉这么相反呢?

其实,这个事情的主要问题,就出在外星人降临地球的时间上。我们来做一个假设,如果三体人到达地球的时间不是400年,而是4年,那之前人类的做法可能情有可原,比如经济上施行配给制,军事上甚至强征公民入伍。当然可能结果还是打不赢,这么做是在短期内,能快速提升人类这个种族的战斗力的。因为在4年内迎战敌人,这个任务是一个“短期单一任务”,通过这样的社会资源配给方式,就可以最快地实现,而且会非常有效。

但是,如果任务是在400年的时间里,实现富国强兵,打败一个我们还没见过的敌人。那这就是一个标准的“长期复杂任务”,那怎么应对这种任务呢?其实还是那个最简单的方法——激发市场和社会的活力。目前人类找到的有效方式,就是让每一个人类个体自由地表达天性,想唱歌的唱歌,想娱乐的娱乐,把每个人的需求都卷入到社会协作里,这个社会才可能有科技上的创新。举个例子,怎么能造出更好的战舰,不是让每一个人去做科研,而是尊重每个人的需求,只有每个人都想要一台更薄更时尚的手机的时候,商人们才有动力去生产更薄的芯片,那我们的宇宙飞船才能用上更薄的,经过市场检验的好芯片。这个做法可能在一开始是有点反直觉的。但在小说里,我们看到,就是因为人类先用生理反应代替了理性选择,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弯路的。

所以,我们第6个思想实验,如果面对外星人的侵略,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样的社会架构来应对?小说里给的回答是,这个问题不好说,我必须反问一个问题,这个外星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呢?

最后回到小说里,我们就来看一下,人类战舰有多厉害。

人类的主战武器,叫恒星级飞船,是一种可以进行星际航行的超级战舰,长度大概是几百米,每艘战舰有2000多名船员,飞船可以以15%的光速前进,这个速度是超过了三体人的舰队的。人类战舰使用核聚变原料,总部在人类木星基地,舰队的机动性很强,完全可以驶出太阳系,到外层空间里截击三体舰队。恒星级战舰有可怕的破坏力。这种恒星级战舰,已经服役的有2175艘,人类还在继续生产。而且,再反观三体人那边,明显已经不行了。人类一直在监视三体舰队,发现他们在穿过下一片星云物质的时候,舰队的数量已经从1000艘下降到300艘左右了,而且舰队的队形非常零散,非常混乱。这支破败的舰队将在200年后到达地球,如果它们还敢来的话,一定是来挨揍的。



前面我们说到,人类在经过了一轮大低谷之后,迎来了一次大繁荣,人类造出了实力超强的星际舰队。而三体人那边,在长途星际航行里,自己就损失惨重了,现在已经只剩三分之一的舰队了,所以人类认为这场星际战争,是赢定了。

在进入思想实验之前,我们来看看在小说里,人类繁荣强盛的未来是啥样子。

让世界发生重大改变的,主要是两个核心技术,一个是基因改造技术,一个是可控核聚变技术。首先,可控核聚变技术,使得能源就彻底不是问题了。人类说了几百年的省水、省电,全都彻底被淘汰了。电变成最不缺的东西了,在未来,电源就像是现在的 wif i信号一样,是无线充电的,只要电器进入电场马上就能供电。基因改造技术越来越强大,所有人类需要的粮食和经济作物,全是从工厂里生产出来的。人类给植物提供最强的全光谱的照明,超级基因水稻,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,一礼拜就收一季。人类就彻底消灭了饥饿。

不需要开采石油了,不需开采矿产了,也不需要种粮食和作物了。人类也就不需要土地了,一些人类你争我夺了几百年的地方,突然就没人要了。传统意义上的地理因素变得越来越不重要,原来的传统国家也衰败了。世界政治格局里,兴起了一种新的政治实体,叫做舰队。

舰队集中了最多的资源,最优秀的人才和最独立的观念,已经具备了一个国家的所有要素。国家本来就是一个想象中的共同体,所以舰队纷纷独立,三大舰队独立成了不同的国家。

上面就是人类在22世纪大致的情况。当时的人类,经济繁荣,军事强大,民众充满了必胜的信念。但是,事实真的像人类想象的这样,三体人已经完全不行了,就是来送死的吗?接下来,我们就要进入最惊心动魄的一个段落,来看看人类和三体人的第一次交战。这个段落,我们还是用一个思想实验的问题来概括。


【思想实验7:如果在理论物理水平上有差距的两个文明作战,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?】

可能听完这个题目,你已经觉得人类凶多吉少了。其实在小说的情节设定里,人类自己也把人品差不多败光了。人类做了两件特别自大、特别败人品的事情:第一件事,是人类发现三体人派了一艘速度特别快的小飞船来太阳系,这艘小飞船赶在三体人的大部队之前,马上就到太阳系了。人类呢,就非得认为人家是来找人类谈判或者投降的,这是第一,非常自大。

第二,人类为了炫耀武力,也是为了振奋士气吧,决定派2015艘人类战舰全部出发到太阳系的边缘,去截击这一艘三体人的小飞船。舰队出发的那天,2000多艘战舰组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阵列,一起从木星基地起航,像一堵巨墙一样,向太空深处推进,去消灭一个压抑了我们整整两个世纪的敌人。地球上的人类,集体收看了舰队出发的直播画面,想起人类过去历经过的苦难,人类的情绪在这个点上一下子爆发出来了,很多人激动得嚎啕大哭,每一个人都因为自己是人类而感到无比自豪。没错,这次流着泪的目送,也成为诀别,等着人类的是一场惨败,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惨败。

2000多艘恒星级战舰,在海王星轨道和三体人的小飞船相遇了。这是人类第一次看见来自三体世界的物质,这个三体探测器只有一辆卡车那么大,形状和一滴水滴一模一样,一头是圆的,另一头是尖的。尖头是尾巴,尾巴上有一个喷射口,圆的那头是脑袋。整个水滴表面非常光滑,就像一面镜子一样。在看见了人类舰队之后,水滴就不往前飞了,停在空间里,一副俯首称臣的样子。

人类也派了一艘小型飞船飞向水滴,水滴就原地静静等着,一动不动。人类的飞船飞到水滴跟前了,发现水滴也不说话,也不做任何动作,人类就给水滴做了一个简单的体检,量一量长宽高啊什么的,但在测量水滴的物质构成的时候,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,人类发现水滴表面的物质,就算把显微镜放大到一千万倍,显示的还是光滑的镜面,没有任何细微的分子构造。一下人就吓傻了,这就说明水滴的硬度是难以想象的。

突然,水滴的尾巴亮了,唰地一下就启动了,开始加速冲向人类舰队。只用了十几秒就杀到人类战舰跟前,因为水滴在雷达里是隐身的,所以人类战舰还啥也不知道呢。谁也没想到,水滴的攻击方式就是撞,就是跟你肉搏。它冲到第一艘人类战舰跟前,就直接从这艘战舰中间穿过去了,就跟穿过一块豆腐一样,而且穿过的位置正好是飞船的燃料舱,说明水滴不是乱撞的,它其实啥都懂。这艘战舰马上变成了一块通红的金属,因为穿过的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热量,然后过了几秒,飞船开始大爆炸。

人类就有点蒙了,先是发现水滴没了,但是突然就有飞船爆炸。而且爆炸是一艘接一艘,水滴就开始继续穿越其他战舰。因为人类战舰跟麻将牌一样,整整齐齐这么摆着,水滴就这么一个一个穿,太方便了,连弯儿都不用拐,一秒一个。每一次都是精准地从战舰的燃料舱穿过。一分十八秒之后,整个人类舰队方阵第一列的100艘战舰全开始爆炸。各种飞船碎片朝其他战舰飞过去。

这时候,还活着的战舰的近战武器全部开火了,因为有各种碎片飞过来嘛,必须截击,就在第一和第二两个队列之间形成了一片炮火的屏障。船员都非常紧张,知道战舰在激烈地和什么东西驳火,但是对手是谁,大家完全不清楚。这时候,真正的死神水滴,已经飞到第二列舰队的身后了。根据事后的录像,水滴做了一个可怕的锐角调头,就是一瞬间拐了一个胳膊肘弯儿,突然转向170度,这个调头过程没有减速的,这一个动作人类就看傻了,完全超出了人类对物理学的理解。然后,水滴开始用它那个圆脑袋穿第二列的人类战舰。

1分20秒之后,人类的第二队列的100艘战舰全被穿过了,像一串鞭炮一样,开始爆炸。水滴再调头,开始穿第三队列的战舰。这时,人类舰队开始感觉不对,开始散开阵型,想要离开战场,但水滴也马上提速,第三排人类舰队也被穿过了。

这时候,第一艘人类战舰终于发现水滴了,朝水滴打出了人类反抗的第一枪,用的是高能伽马激光,打中了,但是水过鸭背,一点用也没有。另一艘战舰,用电磁轨道炮开火打中了水滴,就是用纯金属炮弹打中水滴了,水滴在被打中的那一下速度稍微慢了一点点,但是水滴马上感觉到了,它调整了一下推进力,马上恢复了速度。水滴那个圆圆的脑袋,一点也没受伤。它继续追杀人类,这个时候人类的战舰已经散得比较开了,但水滴在继续追杀人类战舰的时候,完美解决了所谓邮差问题,就是它选择的全是最佳路线,一点冤枉路也没走。

整个战斗持续了50分钟,人类一共打中水滴两次,唯一的战果,就是曾经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改变了水滴的速度。人类的2000多艘战舰,除了7艘成功逃跑之外,剩下全部葬身火海。这一场战役,被人类称为末日之战。消灭人类所有战舰的,就是三体世界的一个小小探测器。那些还在半路上的三体人的大战舰,体积是水滴的几万倍,它们强大到什么程度,人类根本不能想象。这场仗是没法打了。人类100年的荣光和自信,被短短的50分钟完全打碎。

这个时候,让我们从小说里跳出来。让我们回到这个思想实验的题目,有科学层级差距的文明相互交战的结果是什么。结果就是,根本不可能打得有来有往,肯定是完全还不上手。人类这个时候才明白,这个世界上最狠的武器,其实是理论物理。这时候,我们再回头看三体人之前的智子封锁计划,可以说完美生效了。人类所有飞船的这些什么高速度啊,强火力啊,用四个字来概括,就是——奇技淫巧,这些应用技术根本没有用。而水滴的速度也不算快啊,和人类战舰差不多,而且战斗技巧可以说是冷兵器阶段,就是撞,只不过人家是用放大一千万倍之后还是光滑无缝隙的圆脑袋撞。对物质本质的理解,对粒子性质的分析,这才是根本的问题。

那这一个段落,给我们的收获非常简单,就是:如果你想在宇宙里和人打架的话,没啥不能没知识,没啥知识不能没有物理知识。还有,对于那些在物理层面你并不了解的事物,我们最好还是带着深深的畏惧。这就是我们的第七个思想实验。

上面就是末日之战,如果说末日之战把人类的所有荣光都打碎了,紧接着的一场战斗,就把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暴露出来了。这场战斗叫做黑暗之战。下面我们进入第八思想实验。。


【思想实验8:什么是猜疑链?】

在末日之战里,一共有7艘人类的战舰逃出来了。有之前没有参战的,也有趁乱逃出来的,这7艘战舰分成了两拨,一拨是5艘,朝太阳系的一个方向飞,另外2艘朝另外一个方向飞。黑暗之战就是在这7艘人类战舰之间爆发的。这7艘战舰知道,自己肯定是不能回太阳系了,因为你是军事目标,水滴第一个消灭你,而且地球呢,估计也早晚属于三体人了。所以眼前唯一的选择,就是到太空里找一个新的行星扎根。这个未来听上去太渺茫了,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。

到宇宙里去安家,这个任务一设定,就马上出现了一个问题,燃料和飞船配件够不够。那马上又出现一个特别邪恶,但是谁都会想到的办法,就是我可以从其他的飞船那抢,所有飞船的型号都是一样的,燃料和配件都通用。但是,这个想法可能刚一升起来,马上就会被人的良知给压下去,因为这太反人性了,要是舰长下令杀害自己的同胞,以后他还怎么和整船的部下相处呢?但是,这里又有一个转折,只要是聪明人,他就会想,我只敢保证自己有良知,我怎么敢保证对方有良知呢?万一他突然下黑手了呢?那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。

你看,这么一考虑问题,就从原来的我先动手的那种错事,变成一种特别理直气壮的主动自卫了。同时,这又产生了一个新的推论,就是对方也明白这个道理吧,那他是不是也可能主动自卫啊,那我更应该自卫了吧。所以就变成,我必须干掉他了。这又升级了,但这个互相猜疑的链条还没有中断,对方也明白这个啊,那我就还得升级,变成干掉对方慢了都不行。

所以,这种主观恶意是不断在两边反射,而升级的过程。整个过程,从开始思考到想明白动手,聪明人可能一分钟都不用。这个就叫猜疑链,也是《三体》小说里原创的概念。意思就是两个原来并没有主观恶意的个体,只要有一方在想象里出现了一个小恶意,那就会被猜疑链快速放大。这个放大过程只有一个办法中断,就是某一方死了。打个比方,你马上就明白了,在生活里,如果你拿一个麦克风,把它对着播这个麦克风声音的喇叭的话,马上就会发出非常刺耳的噪音。这个在物理学上叫自激。自激和猜疑链的道理是一样的,一个最小的声音,进入这种像链条一样可以来回反射的机制里,就会变成巨大的噪音。

那我们回到小说里。我们看,这些战舰之间有微小的主观恶意吗?有,太有了。谁都想到了将来我的燃料和配件不够用,我可能需要抢。所以,一场自相残杀的战斗在人类战舰之间爆发了。战斗的结果是,远在太阳系两端的两拨人类战舰,最后都只有一艘活下来了。两艘战舰都装满了燃料和补给,各自朝太阳系外飞走了。这场自相残杀的战斗,就是黑暗之战。

这就是刘慈欣给我们模拟的一个非常揭示人性的思想实验。也让我们知道了这个叫“猜疑链”的概念。那我们看完这么可怕的情节之后,收获是什么呢?是小说在告诉我们,以后遇到这种情况,下手要快吗?当然不是,这个思想实验最大的目的,应该是告诉我们,建构一个有规则和执法者的世界有多重要。

其实在黑暗之战里,战舰在攻击之前,是算了一笔经济账的,我只需要付出一个导弹的代价,就能换取我的绝对安全,那这个性价比太高了,谁不干呢?但如果有明确的社会规则和一个强大的执法者在,那我付出的代价就是一个导弹,外加我会接受的惩罚。那每个人在动手之前,就都会过一下脑子了。那这种快速升级的恐惧导致的攻击就会被阻挡。所以说,我们得到一个结论,就是在无政府的状态下,就更容易出现这样的黑暗之战。

小说在这里安排这样的情节,是和后面的情节完美衔接的。因为如果我们继续追问一句,无政府状态的人类,会爆发先下手为强的黑暗之战,那无政府状态下的宇宙,会不会也是一样的道理呢?这个思路,就是我们的下一个思想实验,也是《三体2》这部小说最核心的一个大梗——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。增加了“猜疑链”的思想实验,和后面的内容也有机地联系起来了。


【思想实验9:宇宙里的黑暗森林法则。】

经过了末日之后,人类一下子就被打颓了,主要是精神崩溃了,各地的教堂和庙宇全都爆满。追求不了太阳系的和平,就追求一下内心的和平吧。这时候,一个人类的高官员突然找到罗辑,非常郑重地对罗辑说:罗辑先生,我们刚刚决定,恢复你的面壁者的身份。这里说一下,罗辑之前一直在冬眠状态,在末日之战之前他被叫醒了,因为当时人类觉得自己这么厉害,就把面壁者计划取消了。罗辑就成了一个普通的人,他也混在人堆里,看见了末日之战的可怕结果。

罗辑就问,你怎么又想起我来了?那位人类官员就说,因为我们注意到,之前被你公布的那个恒星系,被一种神秘力量毁掉了。我们人类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,但你不用向我们解释,总之,现在人类全听你的了。罗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,这说明他的理论是正确的,那他就还有拯救地球的机会。

小说进行到这里,算是亮出了这部小说的核心大梗,也是《三体2》的标题:黑暗森林。也就是罗辑根据叶文洁跟他说的话,推导出的宇宙的规律,也正是这个宇宙规律,把人类救了。我们前面说过,叶文洁和罗辑见过一次面,对罗辑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。叶文洁当时是这么说的:“小罗,我跟你说些想法,我担心没有机会了……你就当我随便说说,不管是哪种情况,我都尽了责任。”

你听,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话不一般,因为说这话的是把整个地球都坑了的叶文洁啊。接下来,叶文洁就对罗辑说了四个概念,分别是两个公理和两个定义:


公理一: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。
公理二: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,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。

两个重要概念是:

第一,猜疑链。就是我们刚才说的概念。
第二,技术爆炸。

第一遍听的时候罗辑没听懂。但罗辑牢牢记住了,后来他就一直琢磨,他慢慢明白了,叶文洁说的那四个概念,是可以连成一句话的。首先,公理一,宇宙的总物质不变。这是啥意思?换句话说,整个宇宙就是一个零和博弈,谁也不能给宇宙的物质带来新增流量。所以说,你多一点,我就少一点,所以每个文明必须厮杀。

公理二,生存是每个文明的第一需要。任何一个文明的首要目标,都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种族,而交流不是,所以为了生存,是可以放弃交流的。

下面,两个概念,技术爆炸。这个词的意思是,因为宇宙星际间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,导致一个结果,就是当你在赶路的过程里,对方可能会一瞬间变得无比强大。人类就是一个很好的科技爆炸的例子,要不是人类被智子封住了,那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,简直就可以用爆炸来形容。

第四,猜疑链。这个我们刚才已经在讲黑暗之战的时候解释过了。所以,四个概念连起来就是这么一句话:由于宇宙是一个零和博弈,每个文明都是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的,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冷酷的战场。就算是其他文明再弱小,但随时可能发生技术爆炸,而且因为猜疑链的存在,所以,一旦文明互相发现对方,第一反应就是先把它干掉再说。

整个宇宙就像是一个黑暗森林,一个无政府状态的森林,每个文明都是一位带枪的猎人。森林里虽然一片寂静,但谁都知道,黑暗里其实藏着很多文明。一旦有一个位置信息被公布出来了,就像黑暗的森林里出现了一点火光,那所有文明的第一反应就是,有鬼没鬼,打一枪再说。因为没有执法者,那子弹的成本太低了,开一枪能换来安全,换谁都会这么做的。

在这个被公布位置的倒霉鬼倒下之后,整个森林就会又重回死一般的寂静。而之前,那个被罗辑公布了坐标的恒星,就是被这种攻击打掉的。这个道理,就是罗辑推导出来的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。而三体人为什么害怕罗辑,就是担心罗辑想明白过来这个道理,只要罗辑威胁用公布太阳系和三体恒星的坐标来要挟三体人,三体人就一点办法都没有。这个逻辑就是,我是消灭不了你,但可以我找人,消灭我们俩。那,最后罗辑是用什么办法,建立了这种要挟手段的呢?

罗辑在重新当上了面壁者之后,领导了人类的雪地计划。雪地计划,听上去是一个非常废,非常没用的计划。它唯一的作用,就是预警。这个计划就是在太阳系的外圈,放一些核弹,然后在核弹外面,包裹一些物质。最后把核弹引爆,核弹炸开之后,这些物质不就被炸开了吗?就在太阳系的外圈弥漫成了一些黏糊糊的油膜物质。这时候,如果三体人从太阳系外面进来了,就会像有人踩到雪地上一样,在油膜物质里留下脚印,所以叫雪地计划。这个雪地计划唯一的功能,就是告诉人类:三体人进来了。就这么一个功能。

但知道它来又有啥用啊,又打不过。所以说没用嘛。但知道有人来了,总比不知道要好吧。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,那就听罗辑的吧!然后,人类的希望,最后一个面壁者罗辑,每天就是各种研究图纸,仔细布置这些核弹的位置,沉浸在这个没什么意义的工作里。一年半之后,雪地计划完成了,所有的核弹都布置到了合适的位置上。只要引爆核弹,雪地计划就完成了。罗辑的想法哪有这么简单,其实,他已经建立了对三体人的威慑。

这天,罗辑走出家门,独自一人来到了一片墓地,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墓坑,然后躺进去,掏出了一把手枪,顶着自己的头说,三体世界,我要和你对话。他知道,智子会直播这个过程。罗辑接着说:“现在在我的手腕上,戴着一个生命体征监测仪,一旦我的生命终止,它就会向宇宙发射信号,引爆我安排在雪地计划里的核弹。一共是三千六百一十四颗核弹。这些核弹的位置不是随便摆的,在它们爆炸之后,排列成的图像,每一颗核弹,代表一颗恒星,它们组成的立体图形,就是三体恒星和太阳这两个恒星,和其他恒星的相对位置,就等于向全宇宙公告了我们两家的坐标……现在,我数三十秒,如果你们不理我,我就开枪。

十秒钟之后,罗辑面前忽然出现了三个球体,三个球体上都出现了两个相同的字:住手。

这是三体人在时隔近200年后,第一次和人类直接对话。罗辑说,要我住手,那照我说的做吧。三体人说:请讲。罗辑说:“三体舰队不得进入太阳系的边界。”三体人沉默了一会,回答说:“舰队行驶的速度太快,就算全力减速,舰队还是会冲进太阳系里。”“那就让三体舰队偏离太阳系。”三体表示更为难,说:“如果转向,舰队就会掠过太阳系进入荒凉太空,舰队就会是死路一条。这个指令需要最高长官确定。”罗辑说,“那就去请示最高长官吧。”在一段长达三分钟的沉默之后,三体人说:已经照你说的做了。

罗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,把枪从自己的头顶上移开。从墓坑里站了起来,天上的小雨还没有停,但笼罩在人类头顶的200多年的乌云终于暂时散开了。凭借罗辑建立的黑暗森林威慑,地球人和三体人达成了一个平衡。

从此,人类和三体人进入了一个叫威慑纪元的年代。到这,《三体2·黑暗森林》就结束了。请注意,在现在的这个结局里,罗辑其实并没有把问题真正解决,他只是通过威胁手段达成了一个暂时的平衡。就像一个弱者突然掏出一个手榴弹,吓得大家都暂时不敢动了。这个局面是不稳定的,局势肯定会发生进一步的演化,但起码在这一刻对地球人是有利的,毕竟为地球人争取来了时间。在《三体》的下一部里,这个不稳定的格局还会发生改变。而且人类更命苦了,除了要和三体人继续战斗之外,还要面对宇宙里更可怕的东西。敬请期待,《三体3·死神永生》。

先来回顾一下前两部的主要内容。在离我们太阳最近的恒星上,有一种叫三体人的外星人,科技水平远远超过人类,他们一心要侵略地球。经过一番很复杂的较量,一位叫罗辑的中国人,成功利用宇宙的黑暗森林法则,在太阳系建立了一套可以随时暴露三体人恒星坐标的装置。人类就凭借着这个威慑,成功把三体人拉到了谈判桌前,让两个文明进入了一个彼此对峙的平衡状态。《三体2》的故事就终止在这个时刻。下面我们进入《三体》的最后一部,也就是《三体3·死神永生》。


【思想实验10:如果两个敌对势力处于不稳定的平衡状态,那“强势”的一方应该注意些什么?】

我们先来看这个思想实验的题干,先来说一下什么叫“不稳定”的平衡状态,我们可以这么定义。就是在处于平衡状态下的其中一方,是很不情愿的,是很想改变现状的,只不过是暂时找不到办法,那这就是一个不平衡的状态。同时,我们就把“想改变现状”的那一边称为强势,觉得现状可以继续拖着的那方,称为“弱势”的一方。那我们看,在《三体2》的最后,罗辑就是靠黑暗森林法则,把三体人给拖住了。地球人是松了一口气,但是三体人是非常憋屈的,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“不稳定平衡状态”。三体是强势的,人类是弱势的。

其实,在我们的生活里,也是大量存在着这种“不稳定平衡状态”的组合的,比如有的情侣、夫妻、公司合伙人、商家和供应商之间,董事会里面,都大量存在。表面上看着不错,但其实有一方是不情愿的,甚至弱势的那方自己都不知道。这种现象存在于各种关系里,那种大家都觉得对方很合适的团体可能是少数。

所以这个问题是挺有价值的,我们来看看小说里,三体人是怎么做的,总结一下,其实是两点:
(1)让对方感到,你在真诚地满足他。
(2)寻找打破稳定的可能。

第一点,真诚地满足对方。三体人这方面的事真是没少干。自从罗辑建立了黑暗森林威慑之后,人类上来就提出一个要求,就是:罗辑建立的这个靠核弹暴露位置信息的威慑手段太不靠谱了,万一核弹飘走了呢?所以我要你三体人帮我建立一个引力波的发射装置,为了我可以更好地威慑你。而且我要一次性建4个,3个固定的,1个移动的。可以吗?三体人一点也没犹豫,马上说可以。我帮你建三个,亚洲一个,美洲一个,欧洲一个,而且我还帮你建造一个移动的。于是,三体人在一艘叫“万有引力”的飞船上,建造了一个引力波发射器。

这里说一下,为什么是引力波,因为引力波很可能是宇宙最通用的通讯手段,它不受物质的阻挡,甚至可能穿越空间维度传播。它是宇宙里最靠谱的传递信息的手段。地球上的三个,就是三重保险,而万有引力号宇宙飞船上的,功能和上世纪美苏冷战时候的战略核潜艇很像了,就算地球上那三个引力波发射器都被你消灭了,只要我万有引力号在宇宙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飘着,我对你就还有战略上的威慑力。

有了这四重保险,人类认为应该没问题了。好,这是三体人满足了人类的第一点。但是你可能会问,这么做,三体人心里愿意吗?请注意!这个问题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们人类是不是感觉我三体人很真诚呢?只要你感觉到我真诚,那我就做对了。

接下来,地球人说,我要科技,给我科技。三体人马上说可以,给。而且嘴上和行动上是一致的,马上给!然后就扔过来一堆科技,全是人类被憋了200多年的基础科学,哇,物理学、数学、天文学,人类科学家一看,都是好东西,真东西,而且很硬,都有点消化不了,三体人还嫌人类慢,说你们学完没呢?我这还有呢,快点学。

人类这次,又感到了三体人的真诚。而且,三体人还在文化上真诚地和人类沟通。三体人就说,其实我们用智子看了你们这么多年,看也看出感情了,我们发现,我们还真是挺喜欢人类的文化的,很向往你们的生活,人类一开始当然不信啦,说别闹,怎么可能呢?三体人说真的,然后直接扔过来一个电影,三体人自己拍的电影,这个电影里讲的都是人类社会的故事,男主角女主角都是用三维动画做的,人类一看,电影的艺术水平还相当高,还在地球上公映了,非常受欢迎。

所以,你看,这个举动又让人类感觉他们很真诚。他们可能是真的喜欢我们的文化吧。但是请注意,三体人也不是那么良善的,他们所做的一切,就是我们说的这句话,让我们感觉真诚,但不是什么对人类好。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?很简单,就是为了降低人的敌对心理。那好使吗?太好使了,经过这60年的交往,很多人类就真的认为,我们是不是真的有可能和三体人融合一下,找到一个办法,共同生活在太阳系呢?好,这是第一点。

第二点,听上去就让人感到三体人的可怕了。就是,三体人无时不刻地,在寻找打破这种平衡的可能。首先,三体人在自己的行星上,拼命研究最新的科技,他们知道自己之前吃亏就吃在飞船飞得太慢上了,如果不是要飞400年的话,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,必须提高飞船的航速。

很快三体人就取得了突破,他们掌握了光速飞行的技术。对人类绝对保密。还有,他们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地球上的动静,一直在找人类黑暗森林威慑的一切可能的漏洞。同时,三体人在地球和太阳之间的一块太空垃圾里,藏了6个水滴,可以说是杀气腾腾的6个水滴,一旦有机会就能冲出来。但是这个机会实在是不好找,三体人和人类的这种你好我好的日子,一共过了60年,三体人这种分裂的性格,也坚持了60年。最后,三体人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,而且一次性把人类拿下了。

这就是我们这一段讨论的问题。作为不稳定平衡状态里“强势”的一方,三体人一边真诚地满足人类,一边在拼命找机会,而且最后成功了,可以说是交了一份满分的答卷。

那看完这个段落,我们的收获是什么呢?你可能会说,啊,这是教我们玩路子吗?是教我们先忍辱负重地憋着忍着,然后找到机会一次性翻脸吗?还真不是。因为这里有一个最大的区别,就是在小说里,三体人和人类在本质上,是不可调和的两个物种。但是我们平时生活里的那些情侣,合作伙伴,还有股东,毕竟不是三体人嘛,所以大家是没什么不能调和的本质矛盾的啊。

我们举个例子吧。比如说,你是个女生,你有一个很不靠谱的男朋友,但因为某个特殊的原因,你们俩暂时还真的分不开。那你的最差选项就是,一边抱怨一边试图改变他。而你的最优选项是,一边真诚地满足他,一边积极地让自己离得开他。这就是一种特别积极主动的人生。首先你长期对他好,有一定的概率,他自己会改变,或者会变得珍惜你,刚才说了,他毕竟不是三体人。如果他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,那对不起,我将来找到了更好的人,于情于理,我心里也不会有太多的愧疚。

我们看,三体人的这点就做得很好,我既然想明白了,目标是要真诚满足人类,那就痛痛快快,大大方方地满足你们,不要一边做一边心疼,或者老是自我暗示说,哎呀我多不容易啊,我多么忍辱负重,不要捏着鼻子,忍着恶心做这些事。你要是这样,对方一定会觉得你不真诚。那如果对方就是一点变化也没有,怎么办呢?第二条就是给这种情况准备的,一定不要放弃打破这种平衡的机会。说大白话,就是积极找下家。而且,要确保这样的行动一次性成功。这两种做法,一定要同时使用,才是最高效的。这样无论于情于理,你都没有亏欠对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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